”我忍不住唤了一声，想要说些什么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
　　邓焕停住脚步，低头垂眸，并不看向我。他等了片刻，见我无话可说，于是轻叹一声，低低道，“你不必顾及我，小叔叔是我最为敬爱钦佩之人，我是绝不会与他为难的……”言罢，掉头便走。

　　我呆掉，继而无限头痛，邓焕的误会竟然越来越深。心里一想到邓拓这个始作俑者，直恨得咬牙切齿。

　　下午，携了待批阅的奏折前往勤倦阁觐见楚昭，德勤出来宣我进去，眼神里似有怜悯之意。我的心立即提了起来，犹豫一下，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迈步入殿。

　　端坐于御案之后的楚昭面无表情，阴沉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我身上，看得我胆战心惊。我按照规矩恭恭敬敬地施礼叩拜，却半天都没有听见他叫起，只好默不作声地跪在原地，心下又是惊惧又是疑惑，今天这人又怎么了？

　　“平身吧。”终于他开口道，“过来，看看这盘棋。”他示意我看书案上折子堆里摆着的四方柾榧木棋盘。我起身行至近前，棋盘上白子洁白似玉，润而发光，黑子乌黑透碧，细腻晶莹，显然是永子。然而盘上残局却远不如棋子那般柔和可爱，白子与黑子之间的对弈十分惨烈。

　　棋盘之上白子不过寥寥十数子，黑子却有乌泱泱一大片，似乎黑子已然胜定。但是再一凝神，仔细观看之下发觉，白子的棋势虽弱却生机勃勃，形状含蓄的蜷伏着，暗含隐隐的锐利，布局看似松散，然而步步都是极好的铺垫。

　　黑子舒展自如，恣肆奔放，机略纵横，但步骤却被白子无形地牵制着。若一着不慎，黑子会真正困顿在白子微妙的优势之上，输得非常尴尬。虽然没有继续走下去，单凭想象，我也可以基本确定白子的胜面会大一些。

　　“卿以为这局棋哪一方会赢？”楚昭突然发问。

　　我沉吟了一下，看楚昭此时的态度，想必执黑子的应该就是他。于是只得违心道，“此局堪称精妙，依臣之见，似乎黑子略占上风。

　　“哦？”楚昭凌厉的目光停驻在我脸上，看得我心里直发毛，“既如此，卿执黑先行，与朕将这局棋下完如何？”

　　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忽然升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。连忙作惶恐状，谦道，“臣棋力甚弱，怎配与陛下交手？”

　　“啪”地一声，楚昭一掌重重击在书案之上。他冷冷地瞪视于我，铁青着一张脸不怒反笑，缓缓道，“‘此女思路敏捷，才分极高，意兴飞逸、落子迅捷，却算路精准、屡出奇效；然喜游斗，擅搏杀，棋风过硬，又常放胜负手扰对手分神出错，故而棋形不雅。’你师傅国手范东屏的评语，朕记得可对？”

　　这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，我惊出一身的冷汗，急忙恭敬禀告道，“臣乃师傅关门弟子，难免敝帚自珍之嫌。”

　　楚昭手一挥，书案上的奏折、残局棋盘、笔筒、镇纸、砚台顿时滚落一地，发出纷乱的声响。我被他的忽然爆发吓了一大跳，来不及动什么心思，膝盖一软，便直直跪了下去。

　　楚昭走到我面前，琉璃般的双眸中怒气沸腾翻涌，面孔上挂着冰寒彻骨的冷笑，他咬着牙道，“不愧是‘妙手生花，出奇制胜’，将朕玩弄于股掌之间很有趣么？”

　　我努力抑制身体的颤抖，脸上一派诚惶诚恐，恳切道，“臣怎敢对陛下心存戏弄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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